一

父親走在(zai)夜路上(shang)

路(lu)上雪很深(shen)

雪還緊(jin)下(xia)著(zhu)

母親和(he)煨在鍋里的飯

等待著

父(fu)親(qin)走在(zai)夜路上

電(dian)燈(deng)和火(huo)爐(lu)

放射溫暖的(de)陽光

睡去的(de)人

夢見(jian)春天

夢(meng)見路上飛揚的鳴鳥

父親走在(zai)夜(ye)路上

父親全身

開滿了雪花冰花

父親走在夜路上

二

下(xia)班的(de)父親

眼瞼的煤灰沒有洗(xi)凈的父親(qin)

坐在明亮的燈光下(xia)

坐在燦爛的(de)爐火旁

大杯(bei)大杯(bei)地暢(chang)飲

疲憊   在烈(lie)酒中消融

父親結(jie)實(shi)魁(kui)偉的(de)身(shen)材

棱(leng)角分明的(de)臉龐

被燈光(guang)和火光(guang)藝(yi)術地放大

在最(zui)寒冷(leng)的季(ji)節(jie)

沐浴燈光

被爐火照耀

父親也從未講起過

他與這光(guang)這火(huo)的許許多多動人的故事

父(fu)親不認識(shi)夸父(fu)不認識(shi)普羅米修(xiu)斯(si)

父親不懂得比(bi)喻和象征

父親缺(que)乏應有的聯想(xiang)與(yu)想(xiang)像

年復一(yi)年   日復一(yi)日

父親鏗鏘(qiang)有力的(de)足音

從地面響到地心

從地心響到地面(mian)

在汗雨飄飛的季節(jie)

父親(qin)   踩出一條閃(shan)光的道路

三

最(zui)燦爛(lan)的火光

是煤綻(zhan)放(fang)的花朵(duo)

在和平(ping)幸(xing)福的家園

沐(mu)浴(yu)明亮(liang)的燈光

被殷勤(qin)的爐火照(zhao)耀

人們盡情地暢飲   歡歌

實(shi)施親吻

——此時   在深深的地層

在(zai)淋漓的汗雨中

父親正用力挖掘(jue)

在閃爍搖曳的五彩燈光(guang)中

在(zai)優美(mei)迷離的旋(xuan)律(lv)中

人們海闊天空地

談論(lun)金錢和女人(ren)

銷魂的舞步(bu)   在沉醉(zui)的夜(ye)晚

劃(hua)出一(yi)道道弧形的浪漫

——此時(shi)   在深深的地(di)層

寡言的父(fu)親   代(dai)表光明

正與危(wei)機四伏(fu)的巖層

作不倦地抗爭

最燦爛(lan)的火(huo)光

是煤綻(zhan)放(fang)的(de)花朵

——誰曾從這綻放的花(hua)朵上

看見過父(fu)親(qin)的(de)面影

——誰(shui)曾從這綻放的花朵上

看見(jian)偶爾有一道血(xue)光閃過

四

父親的窯衣

嵌進刷不掉(diao)的煤(mei)灰

寫上洗(xi)不去的(de)汗漬

很   沉

巷道的寒(han)潮

穿透父親的(de)窯衣

穿透父(fu)親的肌膚(fu)

成(cheng)為關節炎

父親的窯衣

是一面旗幟

伴著鏗鏘的步伐

執著地(di)飄向火熱的煤壁

父親的窯衣

領過(guo)退休證(zheng)

被父親認真地(di)洗過

疊得(de)整(zheng)整(zheng)齊齊

深(shen)情(qing)地躺在(zai)父親的懷(huai)里

父親(qin)說

一(yi)晃就是三(san)十五個春秋

父親怎么也記不(bu)起

這是(shi)第幾代窯(yao)衣